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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2 / 2)


  许久之后,灿珠悄声进来,见沈茴将书放下了,问她要不要沐浴换衣歇下。

  沈茴望了一眼博古架的方向,说:“不。让灿珠过来,陪我出去。”

  拾星自然懂她是要去见裴徊光。

  沈茴本想让灿珠跟着,可是拾星说灿珠很早就睡了,好像不太舒服。沈茴点点头,嘱咐拾星明天请太医过来给灿珠瞧瞧身体。

  “别忘了提灯,暗道可黑了。”沈茴说。

  沈茴蹙蹙眉,还记得那种走在长长暗道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拾星也记得走在黑暗的暗道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带着回音的脚步声,那种感觉多可怕。是以,她不仅没忘了提灯,还一手一盏,提了两盏灯。

  沈茴带着拾星打开博古架后暗道的门,沿着窄窄的楼梯下楼,直接走进一楼尽头的库房,从那里走进暗道。

  一进了暗道,沈茴和拾星都愣住了。

  夜明珠铺满地面,散发着温柔的浅蓝色的光。名贵的东海珍珠嵌在夜明珠之间的缝隙里。白玉贴满墙壁,又以琉璃为顶。

  沈茴蹲下来,摸了摸嵌在地面的夜明珠和珍珠,辨出每一颗都价值不菲,没有一颗鱼目混珠。

  好半晌,沈茴才起身,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她提提裙,看着踩在脚下的夜明珠和珍珠,不忍心踩下去了。

  用这样的夜明珠和珍珠铺路。这、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裴徊光不知道什么暴殄天物,只记得她怕黑。

  ·

  裴徊光沿着暗道离开行宫后,却没有直接回家。

  走出暗道,周围是一大片海棠林。他回头,眯着眼睛望着行宫的方向。

  若非沈茴在那里,他并不想再踏入行宫。

  纵使踏入,也选择从这暗道穿过,直接到沈茴的身边,陪她一会儿,再从地下的暗道离开,不太愿意踩在玱卿行宫的土地上。

  他总觉得行宫的地面有擦不去的鲜血。那些血浸进青砖,又把下面的土壤染透。不管如何风吹雨打日晒又雪埋,都除不掉。

  裴徊光胸口隐隐有了闷重的感觉。他皱皱眉,不再望向玱卿行宫,转身离开。不过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俞湛的家。

  ·

  已经很晚了,俞湛并没有歇下。寝屋的灯没有亮。书房的灯亮着,窗户映出俞湛读书的身影。

  裴徊光瞥了一眼窗上的人影,直接推开书房的门。

  读书正专注的俞湛吓了一跳,他看着出现在门口的裴徊光,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裴徊光为什么会忽然来这里,可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裴徊光扫了一眼俞湛手里的书,正是那本沈茴誊抄的《范路伤寒标注》。

  “那本书和你的命,选一个送给咱家。”裴徊光慢悠悠地开口。

  房门开着,夜里尚凉的风被他带进来。书房里明亮温暖,一门之隔却是一片黑暗。裴徊光站在门口,绯衣玉带,站在明与暗之间,冷眼睥睨。

  仿若索命的邪魔。

  这样的事情他干的多了。

  ——悄无声息地走到一个人身边,笑着取人性命,细品心中的痛快。

  俞湛紧抿着唇,与裴徊光对视。

  惧意?

  应当是有的。满朝文武,不,这全天下的人遇到夜临的掌印大人,恐怕他不用开口,就没有人会不惧。

  一瞬间,俞湛想起远在故土的外祖父,想起宫中沈茴还未去根的旧疾,想起来找他看病的那几个病人,想起他研了一半的方药。

  俞湛朝裴徊光走过去,将《范路伤寒标注》递给他。

  裴徊光似乎有点意外,垂眼望着这卷书,没有立刻接过来。他眼前不由浮现沈茴熬夜誊抄的样子。

  他盯着这卷书,慢悠悠地说:“俞大夫就这样将它转送他人,难道不觉得对不起赠书人。”

  裴徊光将《范路伤寒标注》接过来,指腹拨动书页,一页一页往后翻去。他倒是一个字没有看进去。

  俞湛这样轻易将书交给他,这让裴徊光心里生出几分奇异的高兴。

  “因为我是正常人。”俞湛说。

  啧。也对,咱家不是正常人。

  裴徊光瞥了他一眼,握着这卷书离开。

  半晌,俞湛坐回书桌前。他静坐了许久,轻轻叹息一声,化进浓夜。

  ·

  夜色沉沉,裴徊光沿着凌河缓步而行。水声流动的声音在耳畔缓缓。裴徊光停下来,将那本沈茴誊抄的《范路伤寒标注》卷起握在掌中。

  选择这条路,是想将它扔到凌河水中,让河水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冲刷掉,不留一点痕迹,乃至最后纸页也腐烂掉。

  裴徊光翻开书页,瞧着书页上沈茴清隽的字迹。

  啧,忽然有点不舍得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