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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杀第2节(2 / 2)


  说起陆珩和皇帝的渊源,还要从先帝正德讲起。如今这位嘉靖皇帝并非先帝的子嗣,而是堂弟,因为正德帝没留下任何孩子,自己也没有亲兄弟,皇位这才落在嘉靖头上。陆家世代在安陆管理卫所、操练士兵,后来嘉靖皇帝的父亲兴献王被封到安陆,陆珩的父亲陆松被调到兴王府当侍卫,陆珩的母亲范氏也入王府当乳母,喂养的正是当时的世子、如今的皇帝。陆珩因为家庭的关系从小出入王府,和世子是一起玩到大的伙伴,关系好比傅霆州和王言卿。

  兴献王英年病逝,将王位传给世子,随后过了两年,天上掉馅饼,皇位竟然掉到年轻的兴王头上。兴王进京称帝,隔年改年号嘉靖,陆家随之来到京城,担任皇帝近身护卫。陆珩的父亲才干平平,而陆珩却是个狠茬,他十一岁来到京城,十八岁考中武进士,短短四年内屡立奇功,官职升得飞快,今年才二十二岁,就已经是实际上的锦衣卫指挥使了。

  年纪轻轻居高位就算了,更可怕的是,皇帝还信任他。

  如果是他盯上了傅霆州,那确实挺麻烦。

  想起了陆珩,傅霆州脸色也阴沉下来,好心情一扫而空。傅霆州拍了拍王言卿的手背,说:“我只是提醒你,其实没什么了不得的,你不必担心。你已经许久没出门了,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王言卿静静看着他,刚才,傅霆州才说过不要随意出门。果然,下一刻傅霆州就说:“放心,有我陪着。母亲约了人,一起去大觉寺上香,顺便给祖父供奉灯油。”

  王言卿听到最后一句,就知道她无法拒绝了。她顿了顿,问:“老夫人约了谁?”

  傅霆州眉梢动了下,难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永平侯府。”

  王言卿心霎间冷了。自从傅霆州进来,她就觉得自己像是泡在冰湖中,不断下沉,如今,她被人按到水下,连最后一口气也喘不过来了。

  傅霆州是什么意思呢?让她提前拜见未来的主母,还是永平侯夫人觉得不放心,要代女儿敲打妾室?

  王言卿安静片刻,忽然抿唇笑了笑,道:“二哥,你和嫂嫂难得见一面,你们夫妻相会,我去讨嫌做什么?”

  王言卿话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重重捏了一下。王言卿冷着脸,没有喊疼,也没有低头。

  这是王言卿第一次表露出这么明确的不高兴,傅霆州也被惹怒了,他拂袖站起,居高临下又不容置喙道:“后日上香,卿卿,别忘了。”

  说完,他没有管王言卿手腕上的伤重不重,转身走了。

  规律而有力的脚步声哒哒远去,他沉浸在盛怒中,甚至没有注意,那天是王言卿的生日。

  王言卿撇过脸,看着窗外被踏成乌糟的白雪,泪水突然决堤。

  侯爷走时明显不悦,王言卿也许久没有唤人进去,丫鬟们噤若寒蝉,没人敢进屋里讨嫌。王言卿枯坐了不知多久,等泪流干了,眼睛看痛了,才站起身,朝碧纱橱走去。

  习武多年到底是有用的,王言卿翻开箱笼,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她冷静地往包袱里放衣服、碎银,冷静的连她自己都害怕。

  或许,她早已在脑中预演过这一切,演习了无数遍,以致现在不需要思考就可以机械完成。

  说一千道一万,傅家对她终究是有恩的,没有傅家,她根本不可能读书习武。父亲救老侯爷一命,老侯爷给她十年安稳,早该扯平了。至于她喜欢上傅霆州反而是一个意外,但她生命中出现这样一个男子,强势、英武、薄凉又野心勃勃,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可她再喜欢,也无法让自己做妾。

  她和傅霆州的感情至此生,至此止,就让一切停止在最美好的时候吧。至少将来老了回首,所有人都是年轻美丽的模样。

  王言卿将细软打包好,放入路引和户帖时,她犹豫了。

  只要跨出这一步,她就再也无法回头了。她在京城的岁月,她和傅霆州十年感情,再无回首余地。

  她不后悔,但始终不甘心。丫鬟说得对,一个女子一生能有几个十年,她把她最美好的青春岁月留在镇远侯府,如今连对手的面容都没见到就落荒而逃,实在太窝囊了。

  她至少看看,能让他动心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模样。

  王言卿的手逐渐放开,将已经打包好的包袱压入箱笼底层。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她很清楚如何神不知鬼不觉逃离京城,如果她愿意,甚至现在就可以。但她心里存着最后一丝软弱,她对自己妥协,心想,只要从大觉寺回来,看到他未来妻子的真容后,她就走。

  就当是她和京城,和这个光怪陆离的贵族世界,做最后的道别吧。

  第3章 落崖

  十二月初一。

  前几日下了雪,这两天正是冷的时候。洪晚情坐在马车里,丫鬟在铜鎏金手炉里添了炭,递过去给洪晚情取暖:“三姑娘,天气冷,您赶紧暖暖手。”

  洪晚情接过,她朝帘子缝隙扫了眼,虽然没说话,但丫鬟看出洪晚情的心思,立刻接道:“说好了在巳时,镇远侯府怎么还不到?”

  今日镇远侯府和永平侯府相约上香,镇远侯孝顺,亲自陪镇远侯老夫人出门。这桩事两家人心知肚明,镇远侯陪同是假,借机和洪晚情见面才是真。

  这本就是两家长辈有意促成的,婚事已经定下,两个小辈私底下接触接触,日后过门也好快点传宗接代。洪晚情只见过傅霆州一面,那是几个月前,傅霆州来永平侯府拜访,去后院给母亲请安时,洪晚情坐在屏风后,远远望了一眼。她只扫到一个人影就双颊绯红,身边人都在取笑,她也不敢再看,只记得他身量很高,肩宽腿长,英武挺拔,是很有男人气概的身材。

  自那之后,洪晚情一颗心就丢了一半,母亲和她说起亲事时,她也红着脸半推半就应了。洪晚情知道她后半生就要在这个男人身边生活了,其实,她还不知道傅霆州长相。只不过听堂兄弟和长辈说,傅霆州相貌很好,是军中人最喜欢的英挺模样。

  这次长辈们牵线,安排他们私底下再见一面。洪晚情得知要见傅霆州,激动的心神不属,连着两晚上睡不着觉。好容易捱到上香这天,她早早就准备好出门,但到了约定地点,却左等右等不见傅霆州。

  洪晚情躁动的心一点点冷下去。她忍不住想,是不是傅老夫人不喜欢她,或者傅霆州改变主意,不来了?洪晚情压住胡思乱想,用力握了握热烘烘的手炉,低声道:“兴许镇远侯老夫人有事,出门晚了吧。”

  丫鬟忽然凑近了,神神秘秘说:“三姑娘,听说今天傅家那位养女也要来。”

  洪晚情眼睛动了动,她装作不清楚,问:“养女?”

  其实洪晚情早就知道那位王姑娘的存在,镇远侯府有一个养女,是傅老侯爷亲手养大的,模样极为出挑,在勋贵圈子都传遍了。洪晚情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姓王,能文善武,和傅霆州关系似乎很好。

  家里兄弟提起她时,口吻非常惋惜,看到洪晚情来了就马上打住话头。洪晚情心里有数,这多半,是她未来的冤家了。

  一个男人将一个美貌女子放在身边十年,藏着掖着不让外人看,十七岁了还不放出去嫁人,能意味着什么呢。母亲大概也听到那些风言风语了,母亲私下和洪晚情透气,说她和傅霆州的婚事是傅老夫人亲自点头的,傅老夫人允诺,日后绝不会闹出宠妾灭妻的丑事,如果洪家还不放心,傅老夫人可以把人带来,让她们提前看一看。

  母亲同意了,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丫鬟努努嘴,说:“还能有谁,还不是傅老侯爷收养的那位。据说她的父亲救了傅老侯爷,老侯爷为了报恩,就将她接到镇远侯府,一住就是十年,待遇和侯爷平起平坐,甚至连傅家自个儿小姐都比不上。如今傅老侯爷去了,这位王姑娘也不知道要何去何从。”

  洪晚情静了会,淡淡说:“镇远侯府是知恩识礼的人家,镇远侯不会亏待义妹的。”

  丫鬟撇撇嘴,阴阳怪气道:“可不是么。姑娘,您放心,有傅老夫人在,那些小鱼小虾翻不出风浪。再说,舅老爷都说傅侯爷深谋内敛,镇远侯才不会是那种拎不清的人。有老夫人撑腰,侯爷又明理,您日后享福的日子长着呢。”

  洪晚情被这些话说的红了脸,不轻不重呵斥了丫鬟一句:“不得妄议,闭嘴。”

  丫鬟卖了个好,说着讨饶话混过去了。经过这一打岔,洪晚情心里的忐忑安稳许多。是啊,她是侯门嫡女,将来要当正妻的,哪能和妾计较?一个养女罢了,成不了气候。

  正说话间,镇远侯府来了。洪晚情精神一震,她和丫鬟顿时都不说话了,支起耳朵听外面。咕噜噜的车轮声靠近,隐约还夹杂着清脆的马蹄声。马蹄声停在永平侯府的车队前,随之,一个清朗沉稳的声音响起:“晚辈来迟,请永平侯夫人恕罪。”

  洪晚情心里扑通一声,她知道,这就是傅霆州,她未来的夫婿,此刻就在距她一壁之隔的地方。洪晚情悄悄掀起车帘,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墨紫色身影,他人高马大,但肩膀、脊背却很薄,坐在马上修长挺拔,看得出来勤于练武,和那些虚浮好色的纨绔子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