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壤偷偷用眼角看到白九夜脸色稍愉，心中松了一口气，他赌对了。

  随后曹壤又开口道：“请王爷恕罪，末将绝对没有轻视王妃的意思……”

  白九夜心中暗暗点头，曹壤是一个识时务的人，是一个聪明的人，是一个聪明却没有多少野心的人。这样的人用起来放心。

  白九夜看向其他将领，语气依旧平淡的问道：“你们也是这般想的么？”

  众将领面面相觑，其实这个策略曹将军在私底下已经跟他们商议过了。只是大家一直都无法下定决心，就像曹将军说的那样，这样的突袭，必然会带来一部分百姓的牺牲，将士中有很多出身于六镇，谁能保证突袭时候死的那些百姓中，没有将士的亲人呢？

  可如今看来，曹将军说的也不无道理，难道那楚王妃到了阵前，北宫烈就真能放了六镇百姓了？

  况且现在是两军对战，今日让一步，以后岂不是日日都要让一步？

  北陵这次若不是策反了虎威营莱经武，有什么资格对他们颐指气使，耀武扬威，残害他们的百姓，还觊觎他们的王妃？

  众将领越想越气愤！

  曹壤的话起到了很好的煽动作用，众将领纷纷气愤难填。

  “我们五十万英雄男儿，岂能推一个妇人去阵前？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就是，王妃娘娘是我们夏州的皇室媳妇儿，给了北宫烈，以后岂不是整个夏州都要在北陵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狗日的！老子跟他们拼了，老子家中老娘被他绑了去，此刻也不知生死，不过老子娘一定不希望老子为了救她就做一个怂包！”

  “没错！跟他拼了！”

  “跟北宫烈拼了！”

  “宰了莱经武那个王八蛋！”

  一时间群情激奋。

  曹壤说的是一个下策，可是在没有上策之前，这就是上上策！

  哗啦啦铠甲摩擦的声音，众位将领纷纷单膝跪地：“末将等谨遵王爷吩咐！”

  “请王爷下令，末将愿领兵突袭！”

  “请王爷下令，末将愿包抄其后，断了北宫烈的后路！”

  “末将愿领兵攻其左翼，突袭其粮草营！”

  “末将……”

  “末将……”

  一时间众人纷纷请战，群情激昂，斗志盎然！

  既然决定要杀了，谁都想拼个军功回来，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能在新投靠的主子面前，露个脸儿，留个深刻的影响。

  白九夜抬起一只手微微往下压了压，没有说话，帐中却立刻安静下来。

  随后十七将墨灵犀给的毒药和解药放置于白九夜的桌案上。

  白九夜看着眼前两物，指向那瓶毒药开口道：“此物是北宫烈日前在夏州京城散布的瘟毒。”

  十七眼皮跳了跳，不找痕迹的低下头退到白九夜身后。

  众人哗然！顿时脸色变了变！

  北宫烈在京城用瘟毒的事情，他们也曾听闻，虽然这个消息被天威皇帝封锁了，可纸包不住火。

  只是当时的消息是北宫烈身边出现了南疆擅使毒的奸细，那奸细为了摧毁两国联姻，挑拨两国关系，所以才对京城百姓下毒。

  如今听白九夜这么说，原来是北宫烈故意下的毒？

  一时间众人对北宫烈的憎恨又增加了一层。

  白九夜看到众人眼中的怒火，心中多了几分满意，继续开口道：“北宫烈荼毒我京城百姓在前，杀戮我六镇百姓在后，如此残忍暴虐，肆无忌惮的对我们夏州屡次挑衅。本王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曹驰一个没忍住，起身惊呼道：“王爷要去军中下毒？”

  曹壤此刻已经站起来了，听到自己弟弟的依据蠢话，差点没站稳。

  白九夜瞟了一眼惊愕的曹驰，又看了看脸色紧张的曹壤，白九夜心中多了几分了然，看来这曹驰是曹壤的弱点。

  白九夜继续说道：“这瓶是毒药，而这一包是本王的王妃，研制出来的解药！正是这解药，解了京城百姓的性命危机！”

  此事不是秘密，众人都听说过，如今白九夜提起来，众人顿时对自己曾经想要推墨灵犀去阵前的想法感到汗颜。

  这么一个济世救人的活菩萨，他们居然想将她推出去送死，实在于心有愧！

  随后的话是十七说的，将墨灵犀安排投毒又解毒的方法换成了是白九夜的想法，虽然这个计划也可能会引起牺牲，但是比起他们刚刚要直接突袭破阵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分！

  十七说完之后，众将领纷纷认同，就连曹壤都松了一口气，别看他说突袭时候说的慷慨激昂，但是若真做起来，到时候死的人多了，谁能保证他这个平川城的守将，不会失了民心？

  白九夜见十七说完之后，对着众将领开口道：“东西在这里，用或不用，本王将决定的权利放在尔等身上！毕竟平川城以后还需要你们来维护长治久安！”

  言外之意，白九夜不会在平川城夺权，虽然受他们入麾下，可不会强行把他们经营了一辈子的军中势力夺为己有。

  这让众位将领都心中松了一口气。

  可曹壤却在心中偷偷的说了白九夜一句腹黑！

  把权利交给他们，岂不是也把责任推给他们了。

  这个方法虽好，可也是险啊！若是北宫烈没有那么卑劣残忍，不将中毒之人放入平川河，而是聚堆焚烧，那岂不是六镇百姓都要死光了？

  曹壤虽然想到了，却不敢声张，此刻这个计谋，明显是白九夜认为最合理的，他不想与白九夜唱反调。

  身为下属，可以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却不能妨碍主上的决定。

  而且……

  唉！曹壤在心中重重叹口气，是他无能，他也唱不出来更好的反调啊！没能看出莱经武有异心，导致现在的局面受制于人，而且此计谋与之前的比，确实好了很多！

  白九夜说完便把东西留下，一个人离开了中军帐。

  那个聪明的曹壤会知道该如何选择，他不想再去多费心思。

  “王爷，王妃的第二个计谋必然生效，那么第三个……”天枢小心翼翼的问着。

  白九夜冷哼一声，语气几乎要降到冰点：“一个小小的莱经武，还至于让王妃自损身份？安王筠不是到了大营么？本王想，经他的手杀了莱经武，那些判将才会心有悔意！”

  天枢眼眸一亮，立刻狗腿的说道：“还是王爷睿智！”

  十七掩唇偷笑：“听你这意思，怎么像觉得王妃不善智谋啊？”

  白九夜立刻朝天枢看过来。

  嘶……天枢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开口道：“王爷，属下请命去杀莱经武，将其死因嫁祸于安王筠头上！”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挽回一下在王爷面前的形象哇！

  天枢离开后，白九夜的手又附上自己的胸口，不知为什么，今夜他的胸口一直闷闷的，有些不好的预感。

  希望平川这里的事情快些解决，他可以尽快赶去圣医学院。

  白九夜抬头看了看天色，依旧乌云蔽月，让人没来由的心烦。

  ——

  而被白九夜惦念的墨灵犀，此刻确实承受着生死考验。

  碎石坠落砸在她身上，加速了她掉落虎跳峡的速度。

  山坡轰然倒塌，无数碎裂的山石和断裂的树木飞速坠落。

  墨灵犀仰面朝上，那些山石掉落的灰尘让她睁不开眼，可她仍旧看到了一棵尖锐的断木直逼她的面门而来。

  完蛋了——

  这是墨灵犀此刻心中的想法，这个断木锋利无比，如果刺入她的胸口，绝对是十死无生！

  坠落越来越快，断木也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刻，墨灵犀看到一抹紫色的身影忽的出现在眼前——是游笑天！

  游笑天张开双臂挡在墨灵犀的面前！

  刺啦一声，皮肉被撕裂的声音，那一棵断木直直的刺入了游笑天的背心处，从胸口刺出一个血淋淋的尖头！

  滚烫的鲜血滴在墨灵犀的脸上，让墨灵犀猛地睁大双眸！

  “不——”墨灵犀大喊道。

  游笑天脸上的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此刻又有许多碎石坠落，其中一颗便砸在墨灵犀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急速坠落，只来得及听到游笑天说的一句：“死不了……”

  死不了？怎么可能死不了，那么粗的尖木穿胸而过，就算是在现代医学条件下，也死的妥妥的了！怎么会死不了！

  墨灵犀感觉眼眶一阵温热，可眼泪还来不及流出来，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江水迷了眼！

  墨灵犀掉入了波涛汹涌的虎跳峡！

  周围都是滚滚江水的凶猛冲击，那些江水冲击着她所有的感官，让墨灵犀分辨不出哪里才是水面。前世的游泳技术在此刻这种惊涛骇浪里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就宛如浩瀚大海中的一小片树叶，只能随波逐流，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咳……”一个没忍住，墨灵犀张开了嘴，忽的一下大量的江水涌入她的口腔鼻腔。

  墨灵犀的好似被什么扼住的喉咙，无力反抗，却又垂死挣扎！

  脑海中闪过一道道白光，整个人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本来挥舞的四肢也无力的垂下，她这是要死了吗……

  “犀儿……”白九夜的脸浮现在眼前，原来她死之前最放不下的人，竟然是他啊！

  可惜了……竟然等不到和他双宿双栖的那一天。

  墨灵犀的身子放软，渐渐放弃了抵抗！

  ……

  “墨灵犀，墨灵犀你醒醒！灵犀！灵犀！丑丫头，你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一男子高声的呼喊在耳旁响起，墨灵犀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听觉。

  墨灵犀感觉胃被什么顶住，一口气将刚刚灌进去的水都吐了出来。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呕……”

  这次是真的醒了。

  “呼……”墨灵犀听到一个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惊为天人的“人”，这是人吗？墨灵犀有些惊愕，白皙近乎透明的皮肤，幽深的海蓝色瞳孔，冰蓝如精灵般的双耳。

  五官每一处都精雕细琢，那张脸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嗯，比白九夜的还要妖艳几分。

  顺着柔和的下颚墨灵犀看到，他身上没有穿衣服，胸膛裸露的是线条分明的肌肉，手肘后是冰蓝闪烁的鱼鳍，而下半身……

  墨灵犀低声惊呼了一下：“啊……”

  游笑天挑挑眉，摆动一下波光粼粼的鱼尾，勾着一边儿的嘴角说道：“怎么？吓着了？我可是怪兽，会吃的人的，小丫头怕不怕。”

  墨灵犀倒抽一口凉气，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仍旧置身于水中，只是此刻她能呼吸，全因为此刻她周身包裹了一个透明球，严格来说应该是一个气泡。

  而这气泡就是眼前的美人鱼弄出来的吧。

  “美人……鱼？”墨灵犀试探的说了一句。

  游笑天嘴角抽了抽：“美人我就接受了，鱼是什么鬼？”

  墨灵犀无暇跟眼前的美人鱼交流，她忽然想起游笑天呢？为了救她受了重伤的游笑天呢？

  “你有没有……有没看到……”墨灵犀语气急切，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四处张望，却发现到处都是水。

  游笑天皱眉疑惑的看着墨灵犀。

  墨灵犀忽然大哭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去找他，他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都说祸害活千年，他怎么可以死！”

  游笑天嘴角抽了抽，这丫头口中的祸害，说的不是他吧？

  “咳咳，丑丫头，你不认识我了？”

  丑丫头？

  墨灵犀猛地睁大双眸，眼睛里满是泪水让她还有些看不清眼前的美人鱼。她揉揉眼睛，定睛仔细打量！

  啊——这妖孽不是游笑天吗？

  “啊！你是水族族长！”墨灵犀惊呼。

  游笑天微微一愣，很明显被墨灵犀能说出‘水族族长’四个字惊了一下。

  看游笑天发愣，墨灵犀连忙上前打量了他一番，确认胸前背后都没有伤口之后，墨灵犀才相信游笑天没有受伤这个事实。

  放下心中的惊恐和担忧，墨灵犀才松了口气似的开口道：“我看过五行志，水族本就源自东海鲛人族，但是随着鲛人族和普通人类的血脉混合，后人渐渐只保留了鲛人的美貌，则失去了鲛人的血统。只有血统纯正的嫡系鲛人，才能入水幻化成鲛。水族嫡系，也自然就是水族的族长一脉。”

  游笑天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水族都死绝了，又何来族长一说。”

  墨灵犀被游笑天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弄得心头一痛。

  有些人，总喜欢把自己不幸的遭遇对人人都诉说，对人人都哭诉其悲惨命运，这种人固然是让人怜悯的。

  而游笑天这种心中有千千结，却从不为外人道，还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种人才会让人心疼。

  “喂喂喂！你干嘛，别用这种色眯眯的眼神看着小爷！”游笑天夸张的捂住自己胸前。他不喜欢看墨灵犀眼中的怜悯。他不需要别人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