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讨厌的你(2 / 2)
冷酷的丈夫啊,识相点吧。
不管怎么想,现在的卡菈都需要人同情好吗?
就算只是装的也好,请认同她一下吧。
拜蕾塔朝站在墙边的艾米里欧瞥了一眼,但从他一对上拜蕾塔的视线就一脸铁青的样子,就知道这个人是派不上用场了。
「我之前也说过,我的妻子既出色又美丽,还可爱到令人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不好好爱她呢?」
「等等──你为什么在这种状况下还天花乱坠……」
「这怎么会是天花乱坠?而且妻子娇媚的一面只有我知道而已,请别搞错了。」
完全无法理解他在强调什么,而且感觉还有点自豪是怎么回事啊?
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不是来救人的吗?
还是拐弯抹角地希望拜蕾塔丧命呢?
「竟敢这样打情骂俏……真是令人心生羡慕呀。但安纳尔德也很享受跟我幽会吧,我们体验了很多你跟那个无聊女人无法享受到的乐趣呢。」
安纳尔德跟卡菈有过一夜情的事情有听她说过,也知道对他来说,是难以忘怀的初体验对象。光是想像了一下,在拜蕾塔心中就涌现了难以言喻的不快感受;到了现在,已能坦率接受那正是嫉妒的情感。
军方从以前就有过这样的传闻,而且也听说当拜蕾塔待在斯瓦岗领地的期间,他们也曾幽会。面对关系这么亲密的女性,安纳尔德的态度却很差劲,让拜蕾塔对此感到有点开心。虽然觉得这样的念头相当丑陋,但也觉得这大概就是爱情。
难以忍受其他人触碰自己,也无法原谅有除了自己以外的女人靠近他。
「我只记得遭受侵犯。然而,那段记忆也变得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妻子实在太过娇媚,足以让我忘掉其他经验。」
「讨厌,请你暂时闭嘴好吗!」
这个男人真的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让拜蕾塔忍不住加强了语气这么拜托他。
但安纳尔德只是不解地朝自己看过来,一点也看不出有听懂的样子。
「你是因为我向其他人说起夫妻间的私事而生气吗?毕竟这是只属于我们之间的秘密嘛。」
「完全不是,误解也该有个限度吧。总之你别再说了!」
丈夫感觉很开心,面带微笑地说,拜蕾塔则是果断地否定了。但就连这样的反应,对安纳尔德来说好像都觉得很愉快,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或许是下定决心要惹怒卡菈吧。
总觉得头都开始痛了起来,这个状况下究竟还有没有救啊?
「可恶……你闹够了没!」
卡菈高举起手,眼看就要朝着拜蕾塔的脸打下去。
看穿这个动作的安纳尔德,力道强劲地将拜蕾塔的身体拉了过来。就像靠上去似的,她的头就这么靠上丈夫的胸膛,只传来了卡菈的手挥空的风切声。
「这样是违反契约,请不要再危害我的妻子。」
「你就这么珍惜自己的夫人是吧?既然如此,我就不管了。」
卡菈面无表情地这么低喃之后,就走到入口附近的矮柜旁拿出两个瓶子。正确来说,一个是金属制的圆筒,另一个则是装着液体的瓶子。
「请等一下,卡菈小姐,那太危险了。」
艾米里欧感觉慌张地这么劝说,但卡菈完全没有搭理。
「既然不想被卷入,那你就闪远一点。反正我的目标就只有她而已。」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安纳尔德?」
从胜券在握般「呵呵」地笑着的卡菈身上移开视线,拜蕾塔悄声问向站在身边的安纳尔德之后,他也微微开口说:
「是在这次的政变中相当活跃的新型炸弹。」
「那是炸弹?」
「是一种特殊武器。跟至今的火药相比,威力异常强大。由于是在南部战线的作战途中才引进的,可说是将这场战争引导至胜利的关键。我有听说是从莱登沃尔伯爵家的武器行购买的,没想到她竟然常备着,其中一个材料堪称是剧毒呢……」
她之前说这里是莱登沃尔家的别墅,想必是就算炸毁了也无所谓吧。但话说回来,明明都找了安纳尔德过来却还是准备了炸弹,未免也太崩溃了。看样子,太深刻的爱也会衍生出憎恨之情。
不过那股憎恨,主要是针对拜蕾塔就是了。
「是说,你有先准备好让部下进行突击的计画吗?或是让他们在外面的走廊待命之类?」
「刚才一看到你在哭,我就忘了还在侦察阶段,只身便闯进来了,因此无从掌握他们接下来会怎么行动。」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那个冷酷又残忍的灰狐到底是跑哪去了?
真的迫切希望可以出现在这个现场耶。
拜蕾塔浅浅叹了一口气,并换了个想法。
既然任谁都无法阻止她,也只能靠自己想办法了。就算在此陷入绝望,也只是死路一条。
「安纳尔德想必很清楚这个的威力吧?我也一直很想让你夫人也体验看看呢。」
听到扬起诡谲窃笑的卡菈这么说,令人不禁傻眼。
也就是说,这跟炸毁斯瓦岗伯爵家玄关那时是一样的炸弹吧。她似乎完全没有要隐瞒自己计画杀害拜蕾塔的意图──虽然她刚才在自己眼前要丈夫动手时,就表现出明确的杀意了。
「安纳尔德,女伯爵就交给你啰。」
听到拜蕾塔这么说,安纳尔德感觉欲言又止,但还是点了点头。
把这个动作视为同意之后,拜蕾塔便张开双臂。
女人靠胆量,商人则是靠虚张声势。更何况,靠一张嘴叫卖更是商人的铁则。
之后多的是时间可以因为恐惧而颤抖。拜蕾塔不断告诉自己,现在就是要做到最好的时候,她直勾勾地看向卡菈。
「女伯爵也真是的,竟然因为嫉妒就气到要丈夫杀了我,可真不是淑女该有的行径呢。当然,我深受安纳尔德的疼爱,也过得非常幸福,我想您应该也知道我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他杀害才是。」
拜蕾塔一脸幸福地扬起微笑,更由下往上看去,眨了眨眼,让卡菈的嘴开开阖阖地就是说不出话来。
当然,拜蕾塔的内心其实害羞到不断发抖,却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来。
「你、你说什……」
「他不但会像这样来接我回家,不管我要去哪里都会跟紧紧的,真的让人很伤脑筋。就连我要去找舅舅,他也要跟来呀。再怎么说,两个人也很难应付得过来嘛。所以我就拒绝他了,没想到平常无论我说什么都会听从的他,就只有那个时候完全不答应我的要求,还变得很不开心呢。独占欲强的男士真是令人伤脑筋。」
「安纳尔德,你被她骗了喔。这个女人果然是个了不得的恶女嘛,请你快点清醒过来。」
「不劳你费心,我是清醒的。」
「呵呵,我丈夫平常是个理解力很强的狐狸先生。当然他也很会吃醋,要是惹他生气,晚上会很辛苦就是了;不但很激烈,还不肯放开我呢……女伯爵想必也很清楚吧?」
「你这个……臭丫头!」
自己年纪确实是比卡菈小,但也已经二十四岁了,并没有年幼到可以被她称作丫头吧。
尽管感到傻眼,拜蕾塔还是一边挑衅着卡菈,并一步步靠近她。
气得浑身颤抖的卡菈已经脸色苍白,犹如鬼神般恶狠狠地瞪过来,可见她是多么针对自己。
拜蕾塔一边莫名感慨地想着「原来当人的怒火超过一个极限时,脸色会变得苍白啊」,一边向前踏出一步的同时,往右前方重重地踏去。
待在拜蕾塔身后的安纳尔德,这时从背后扑向卡菈。拜蕾塔则是用高跟鞋尖锐的脚跟,狠狠踩下抓着梵吉亚那男人的脚。
趁着男人发出呻吟并松开手的那个瞬间,梵吉亚一个回旋踢就踹向男人的心窝,迅速又俐落。不愧是军人才有的华丽动作,令人深受感动。
「咕呼!」
被踹飞的男人撞破门扉,撞上走廊的墙壁后滚倒在地。看着眼前的光景,拜蕾塔感到钦佩不已。
「真是太厉害了,阁下。」
「不比小姐精彩的挑衅高招啦。」
「顺便给我一点称赞也不为过吧?」
转头一看,只见安纳尔德用双手抱着那两个瓶子站在眼前,卡菈则是倒在地上昏了过去,一动也不动。
「我没看到你的表现,很难给出称赞。」
「这样啊。」
看起来也没有特别觉得惋惜的安纳尔德,就这么拿着瓶子朝着走廊开口说:
「镇压完成,请把他们带走。」
几名军人大概是听到打斗的声响就跑过来了吧?只见好几个身穿军服的男人迳自走了进来,压制住卡菈跟艾米里欧就把他们带走了。艾米里欧放弃挣扎,乖乖地跟着离去。
「你刚才不是说无从掌握部下的行动吗?」
「确实无从掌握,但大致上可以预测得出部下会采取什么行动。」
那事先说清楚不就得了?
要是如此,自己也不用采取那样奋不顾身的行动了吧?
不用觉得丢脸到不行,也没必要展现出恶女的演技,就能解除危机了吧?
当拜蕾塔顿时说不出话来、陷入沉默时,安纳尔德便朝着梵吉亚做出敬礼动作。
「阁下,这么晚才前来救援,真的非常抱歉。」
「别放在心上,反正一定是那个小鬼想的诡计吧?何况也是因为我的关系,给你们添了麻烦呢。」
他说的小鬼,该不会是指莫弗利吧?
听梵吉亚这么说,安纳尔德收回敬礼的动作并摇了摇头。
「都是我处理不当所致。」
「哈哈,要是错估自己的能力,可是会后悔莫及喔!更何况这位小姐这么出色,你可要好好珍惜人家。好久没这么累了,我这就先回家去吧。」
「是,我会让部下送您回去。」
在安纳尔德的眼神示意下,一个军人敬礼后就跟着梵吉亚离开。
当整个会客厅都没有其他人了之后,拜蕾塔看向安纳尔德。
「他们会受到很重的处分吗?」
「端看议长的裁量吧。辅佐官毕竟是侯爵家长男,他们家想必会尽力解决这件事。至于女伯爵,再怎么说也无法让她无罪释放;何况我们打算在明天的国会上,从她口中得出充分的证词。你很担心辅佐官吗?」
「毕竟先不论他采取的方式,姑且算是救了我一命……」
「原来如此,我的妻子真的是个三心二意的人。这样是不是就决定要惩罚了呢?」
见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拜蕾塔便在他怀里瞪了丈夫一眼。
「赌注期间已经结束了吧,你哪来这样的权限呢?」
谁是三心二意的妻子啊,难道是在说自己吗?
推开安纳尔德的身体,拜蕾塔迅速逃离他的怀抱。
就这么抬头挺胸、抬起下巴,但似乎没有起什么效用。
不如说,反而像在他的怒火上添油。
「关于那件事,我有说过要再好好谈谈吧。更重要的是,必须让你明白呢。跟我这段婚姻,有哪里让你心怀不满的吗?」
听到安纳尔德问起对于婚姻生活有哪里不满,拜蕾塔也思索了起来。
那当然是心怀不满。
不如说,怎么会认为自己不会感到不满呢?
但比起这个,拜蕾塔认为想离婚的,应该是他才对吧?
若非如此,在初夜那天为什么还要提出那种荒唐的赌注呢?
「想离婚的人是你吧?」
「我?我才没有那个打算。」
「也是啦。说到头来,对你来讲应该都没差,要不然也不会提出那种根本没打算获胜的赌注,对吧?」
对安纳尔德来说妻子是免费的娼妇,也是用来挡掉其他会主动靠过来的女人。
既然如此,这样的对象就算不是拜蕾塔也没差。
只要是能满足这些条件的女性,就算负面传闻再多、就算是恶女,他应该也完全不会在意吧?
虽然拜蕾塔压根也不想察觉,原来自己对于这段婚姻感到最不满的地方是这一点。
「我有打算要获胜啊。」
「呃,啊?没有比拿怀孕当作赌注还更瞧不起人的事情了吧?既然会这样讲,就代表你一点也不在乎不是吗?」
「想跟喜欢的女性生下自己的孩子,是一件瞧不起人的事情吗?」
「说什么喜欢的女性,对你来说妻子只是免费的娼妇不是吗?」
「妻子对我来说是深爱之人,当然还是会有欲望,毕竟你是一位这么有魅力的女性,这是一件那么糟糕的事情吗──而且,你是在哪里被人说是免费的娼妇了?」
安纳尔德的目光变得锐利,这让拜蕾塔的心脏怦咚地漏了一拍。
糟了,脖子有点发麻的感觉。
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呢?
至今还是无法理解哪些事情会惹他生气。
晚宴那天不经意听到的时候,说出「免费娼妇」这种话的确实不是安纳尔德,而是疑似他朋友的那个男人。但他并没以否认吧。
所以自己才会一直认定是他也是这么认为。
「拜蕾塔?」
「啊,不是的。没有人这样对我说。」
「真的吗?」
「真的!」
尽管还是表现出存疑的态度,但他好像还是勉强接受了,拜蕾塔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所以说,跟我共度的这段婚姻生活中,有哪里感到不满的吗?」
「咦?呃,那个……大概是夜晚的次数太多了吧?」
「真的很抱歉。谁教妻子太令人动情了,但只要习惯了就能冷静下来,所以请你再忍耐一下。」
「啊?呃,那像是你都不懂得看场合?」
「那也是你的问题。」
「那是我的问题吗?」
他太过干脆就断言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让拜蕾塔愣在原地。
安纳尔德似乎没有要改进的意思。
但是,这样不就无法离婚了吗?
自己明明就不想再继续扯他后腿,也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
往后如果又发生类似的事情,他一定也会跟这次一样前来搭救吧?
又没必要。
何况,自己绝对不要一味地只受人保护。
更重要的是,拜蕾塔觉得太煎熬了。
因为已经察觉自己喜欢他的心意。
然而正当要做出反驳时,外头再次传来脚步声,接着立刻就有人出声喊道:
「队长,请问要撤退了吗?」
「也是呢,那就回去吧。」
「牙盖巴赛!」
在一群敬礼的军人中心,那个男人回过头来勾起一抹微笑。
「刚才的话题晚点再谈吧。我送你回家。」
送拜蕾塔回到斯瓦岗宅邸之后,安纳尔德便立刻回到军方去了。
还要善后的他,想必很忙吧?
既然如此,拜蕾塔就暂且抛开跟丈夫之间的事情。
回到家里之后,先安抚担心得嚎啕大哭的米蕾娜,接着洗过澡、坐到床上时,一整天下来的疲惫感顿时涌上。
就算明天偷懒不去工作,应该也不会遭人斥责吧?
不,秘书感觉就会发飙。他对这份工作有着满满的自豪,而且最讨厌的就是因为工作停滞而造成损失。
明天还是去工作好了,但总觉得思绪一时还转不过来。
今天一整天发生太多事情了,情感上这么大幅的动摇,真的很累人。
像是被艾米里欧亲吻而感到相当厌恶、没想到他其实满重视同窗情谊,以及自己因为安纳尔德前来搭救而感到开心。
还有,察觉自己爱慕安纳尔德的心意。
正因为如此才想离婚,一点都不想成为只为了配合他的妻子。
即使他不认为自己是免费娼妇,依旧不是安纳尔德期望的妻子,不过是个被他长官逼着结婚的对象,在这场婚姻当中并没有他提出个人意愿的空间。既然现在阶级提升了,也算是达成当初的目的才对。
而且赌注的期限也结束了。
他没必要再说爱着自己或是最爱的妻子之类,这些不是出自真心的话。
拜蕾塔没有任何理由要继续待在这里了。
好,快逃吧。拜蕾塔就这么下定决心。
时隔八年的初夜那时,就是因为悠哉地想着明天早上再说,才会被丈夫逮个正着。否则自己不用像这样萌生恋慕之情,也不会留下任何跟素未谋面又烂透了的丈夫之间的回忆,更不会跟他发生肉体关系,可以潇洒地活下去。
也不会抱持着这种深陷泥沼般,复杂的心境。
拜蕾塔希望自己对某个人来说是必要的存在,希望有人能对自己说可以留下来。
更重要的是,想要有个不会用有色眼镜看待,而是注视着自己这个人的对象。
曾几何时也有想过,那要是自己坠入情网的人就好了。
然而现实却是只有拜蕾塔单方面喜欢他,他却并非如此。
他的确前来搭救了,但那不过是为了顾及情面,并不是出自他的真心。
也只有在其他人面前才会谈情说爱。只要欲望得到满足,也只有那时会执着于自己。
反正就是个怎样都无所谓的妻子,即使只为了挽留而说出爱意,也无法打动人心。他想必只是觉得要再找下一个对象很麻烦而已。
如果不是自己也没关系,如果只有自己单方面抱持爱慕之情,那还在待在他身边实在太过煎熬了,从来都不知道单恋一个人竟然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他要是得知自己擅自离开,想必会追上来吧?但要是拜蕾塔打从心底说讨厌他,肯定会觉得这样的女人太麻烦,毅然决然地放手。
他终究是个怕麻烦又无情的丈夫。
拜蕾塔鼓起干劲。
就这么拿出字据,推到过了深夜才回到寝室的丈夫面前。
定睛看着突然被塞到眼前的字据,安纳尔德不解地歪过头。
「所以说,你想要现在立刻离婚,是吗……?」
「没错,我的行囊都已经整理好了,因此立刻就会离开。虽然短暂,还是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另外,离婚时需要签署一些资料,我们到时候再见吧。那么,请多保重。」
正当拜蕾塔抱着行囊,走过安纳尔德身边的瞬间,手就被他紧紧地抓住。
「好不容易把你救了回来,这次却是要自己离开吗……我的妻子还真是傲慢呢。」
「……请你放手。」
「恕我无法答应。所以说,先前问你对于婚姻不满的地方,还有其他的吗?」
「有很多地方都令我感到不满,但那些都不什么重大的理由。不过让我想要离婚的最大主因,我并不想说。」
因为丈夫不爱自己所以想要离婚这种话,在这个时代来说也太任性了。但这就是自己真正的想法,所以也无能为力。
到头来,拜蕾塔只知道自己所追求的理想夫妻,是令人难以理解的关系。
「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阁下他们为什么都要我好好说出自己所想的事情了。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心里都想些什么呢。」
「不知道也没关系。好了,请你放手。」
「你在生什么气?」
「我没有生气。」
「这是骗人的吧?当你生气的时候,都会露出微笑。」
竟然问我是不是在生气?
或许是带着一点怒意没错。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感到悲伤的关系。
对于如此愚蠢的自己感到悲伤。
一点都不想成为像母亲那样的人。
也觉得父亲口中女人的幸福太过愚蠢了。
很想成为舅舅期望的商人。
更无法舍弃自己的梦想。
至今对此都是深信不疑。
没想到竟爱上一个麻烦的对象。
只能哀叹着得不到回报,并悲伤不已。
因为不想再继续受伤了,所以打算赶快逃离。
对于这样软弱的自己,只是一味地感到气愤又悲伤。
自己应该是个更加强悍的人吧?
感觉就像被自己背叛了一样,这让自己觉得很悲伤。
「拜蕾塔?」
他平静地这么唤出自己的名字,心头忽然就暖了起来。这样愚蠢的反应,让拜蕾塔不禁在内心嗤笑自己。
个性冷静,对于情感迟钝,又很精明。头脑很好,也具备身为军人的骄傲。笔直朝着自己的道路向前迈进的他,肯定是丝毫都不需要拜蕾塔的这份情意。
这让人悲伤到不能自已,却又对此感到相当懊悔,根本没办法传达给对方。
「我最讨厌你了。」
让自己变得软弱的人。
让自己变成一个普通女人的人。
让自己变得愚蠢到轻易就能颠覆至今信念的人。
坠入情网的这个对象,让人又爱又恨到无法自拔。
对他扬起一抹微笑之后,安纳尔德惊讶地睁大双眼。
「那真是──……我的荣幸。」
「什么?我在说最讨厌你耶。」
「所以我也说了,那是我的荣幸。」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并再次重申一次,然而表情一本正经的丈夫却点了点头。
说感到荣幸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跟自己对这个词的理解截然不同呢?
不行。果然完全搞不懂丈夫究竟在想什么。
说真的,怎么会喜欢上这种麻烦的对象啊?自己这个恋爱初学者完全跟不上。
「我最讨厌你,所以才会想离开你,我想跟你离婚。」
「这样啊。听你接连说这么多次,真令人害臊呢。」
「啊?」
没救了,终究还是来到完全无法沟通的程度。
当面遭人直言讨厌,究竟哪里有会感到害臊的要素啊?
「那么,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们还是早点睡吧。」
「那你明天就会答应跟我离婚吗?」
「我怎么可能答应。」
「为什么?」
不解地朝他看了过去之后,安纳尔德忽然问道:
「关于这个字据,你认为上头写的『一个月的夫妻生活』,是到什么时候呢?」
突然转换了话题,让人一头混乱。
「啊?不就是从你回来的时候开始吗?赌注是从那时候起算的吧?既然如此,至今已经超过一个月了喔。」
「上头写的是『一个月的夫妻生活』,但该怎么定义夫妻生活才好呢?」
「咦?你说……夫妻生活的定义?」
「在我的认知当中,是跟你上床的时间。」
「什、什么?怎么会是──……!」
就算一路从傍晚做到黎明,也完全不足以累积到一个月。
无论安纳尔德至今要了多少次,都绝对没有经过那么久的时间。
从安纳尔德手中抢过字据,并再次仔细端详。
然而就算从头到尾每个字都看过一遍,也都不见像是日期的东西。当然也没有写下关于夫妻生活的定义。
被摆了一道。
早知道从他手上接过这份字据时,就该更仔细地确认才对!这件事实在太过荒唐,因此不小心就疏忽了。默默地就拿字据过来,而且很简洁地就把事情讲完的也是他;换句话说,就是被他设计了。
「就算以这份赌注来说,你还是我的妻子吧?至少对我来讲就是这样。字据可是单方面的东西喔。所以说,这东西依然具备效力。」
「简直是诈欺的手段嘛。」
「商人们常说,是受骗的人不对。」
「是啊。舅舅也常教导我,签署契约时务必谨慎小心。但我就是讨厌你像这样,强行将妻子的身分立场加诸在我身上,我绝对不要当个只为了配合你的妻子。」
「原来如此。惹你生气的地方就是这份赌注啊。正确来说,是配合我的妻子这一点吧……那就别再用『赌注』这个词了。毕竟我只是希望你能做我的妻子,其他事情怎样都无所谓。」
「既然没有赌注的束缚,那我就要离开了,我才不要被你单方面利用呢。」
「嗯?哦,这样啊。我的妻子是个胆小鬼呢。」
对话又接不上了。对他来说应该是有连贯的话题,但自己完全无法理解。
不仅如此,说人胆小是怎样?一天到晚都被说是野丫头、有胆识之类的,但至今还真是从来没被人说过胆小。说穿了,提出那样像要踢馆般结婚条件的人,可是安纳尔德好吗?
明明是如此,就算他觉得这么说很合理,自己还是丝毫没有头绪。
「我知道你平常总是挺直背脊地在对抗某些东西。知道你好胜心强,无论面对传闻还是下流的视线,都能站得直挺挺的没有一丝动摇。知道你有强烈的正义感,甚至只要看到柔弱的妇孺就会挺身保护。知道你有足够的胆识跟机智,可以拟定出稳妥的战略,应付那些死脑筋的狡猾之人。知道你勇敢到去挑衅手持炸弹的敌人,就连突破重围的军人都看傻了眼。我的妻子不但强悍勇猛,还很聪明,这令我感到自豪而且骄傲。但我也知道,与此同时,你都暗自感到害怕不已,因为你是既谨慎又胆小──」
笑弯了那双祖母绿眼,安纳尔德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
「我最可爱的妻子。」
「什……什……!啊──!」
完全无法自制顿时泛红的脸。
再也清楚不过地知道自己的嘴开开阖阖的,想必是一副愚蠢至极的表情,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羞耻的感受会让身体发热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要突然把人捧上天啊!
这次又在策画些什么吗?别被那种甜言蜜语给骗了,这可是商人的铁则。
拜蕾塔拼命压抑住自己的表情。
「我知道你不习惯被人称赞。而且比起说你美丽,称赞你可爱才更让你感到害羞,对吧?」
绝对是故意的,这个性格差劲的人绝对是故意这么说。
从搜集而来的情报中,可以得知安纳尔德是个冷静又善于分析的人,毕竟战场上的灰狐可不是喊假的。
即使如此,没必要对妻子用上这种能力吧?根本是大材小用。
实在很想跟他说「请正当地用在工作上」。不,正因为有派上用场,这场政变才会像这样算是和平地结束了。
总之,希望他能把这样的能力发挥在其他地方,真的!
「比起高贵的礼物,你更喜欢能确实感受到心意的东西吧?平常用的宝石都不会太高调。不太喜欢吃甜食,喜欢后劲清爽又顺口的酒。比起气味浓郁的花,更喜欢散发淡雅香气的品种。穿在身上的洋装通常都是想卖的商品,自己本身并没有特别偏好哪种款式的样子。面对他人的好意会坦率地接受,面对恶意时不是无视就是不予理会……」
「好了,已经够了。你就这么想让这场赌注延续下去吗!」
「是啊,毕竟我打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呢。拜蕾塔,第一次跟你见面的那晚,我可是气到无以复加,甚至自以为遭到你的背叛。」
「啊?」
突然间到底是在告解什么啊?
已经完全无法理解丈夫的思路了,虽然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搞懂他。
「我对妻子本来就不抱持任何期待,既非必要,也没有想干涉其中。说穿了,终究只是户籍上的关系,婚姻也不过是一份文件而已。没想到这样的对象,竟然会在战争一结束,就寄了一封信来挑衅。」
「那并不是在挑衅!」
信件上的事情分明字句属实,竟然会被曲解成那样的误会。这么说来,总觉得要寄出那封离婚书状时,公公好像也有说过真是嘲讽的内容、冷笑一声的样子。
「我因此对你产生了一点兴趣,然而一回到帝都进行调查,却发现我成了不得了的丑角。以为是中了长官的计谋,娶了一个天大的恶女,不仅如此还被父亲塞了他的情妇过来。我以为自己被骗了,所以才会对你提出那样的赌注。你说得对,当时的我确实一点也不在乎胜负。只要在那个当下、在那晚有贬低你就够了。然而,到了隔天早上才发现自己误会大了,不但拼命自省,后来也被父亲痛骂了一顿。看来我是在那天早上做错了决定。」
话说至此,安纳尔德缓缓摇了摇头。然后立刻就注视着拜蕾塔。
隐藏在似乎足以看透人心的目光中,那道情感是懊悔吗?
「我应该要立刻为自己错误的行径,以及对你的态度道歉,恳求你的原谅才对。如果我当时有收回那种赌注,并跟你立下誓约就好了。」
「誓约?」
「我不会束缚你,无论想去工作或是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想到国外的任何地方都可以。连孩子也是,有没有都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当我的妻子就够了。拜蕾塔,早知道我那个时候,就该跟你立下这样的誓约,对吧?」
「你、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说什么只要愿意当他的妻子就够了,甚至说这并非赌注,而是誓约。
他平等又真挚地,向拜蕾塔提出了这样的约定,这份心意让人开心不已。
但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
那正是拜蕾塔以前在内心描绘的理想夫妻生活──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受到丈夫干涉的生活。
虽然现在因为想受到他的喜爱,而说不出这样的理想就是了。
即使如此,这对安纳尔德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
「你要是这样讲,以后我甚至不会跟你去参加晚宴喔?」
「没关系。」
「要是跑去邻国采购,可能要半年后才能回来。」
「必须上战场时,我也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彼此彼此吧?」
「如、如果没生小孩,父亲大人会很伤脑筋喔,这样就没有人继位了。」
「看是要找亲戚,或者米蕾娜的孩子继承都没关系。只要父亲有那个意思,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人选;何况他现在也没有想要让出爵位的样子。」
这倒是,公公感觉完全没有想让安纳尔德继位,自己也没有想要退位的样子。
而且还因为要是突然病倒会很伤脑筋,现在不但有在控制酒量,更不断挥剑锻炼身体。
不对,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我胆小的妻子总是会找到巧妙的逃脱后路,但这次应该全都封住了才是?」
不知为何,总觉得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背脊窜起一股冷颤。
直到刚才还一本正经地在反省的态度,转眼间就沉寂下来了。难道对于那个糟糕初夜的道歉,就只有那么一句话而已吗?
等等,那算是有道歉吗?
一句话就被带过去了,实在搞不太懂。不过已经没有赌注这回事了吗?但如此一来,也就没有离婚的选项了。
那让人非常伤脑筋。
因为内心有个少女在拼命地呐喊着「不要成为花瓶般的妻子」,年幼的拜蕾塔这么呐喊着。但他说,不用做那些花瓶般的妻子该做的事情,也没关系。
这是什么意思?完全无法理解。
不,更重要的是,这个话题的结论会是什么?不知为何,隐隐约约觉得好像问了之后,自己会后悔不已。
直到丈夫回来之前,本来还沉浸在悲伤的单恋之中,那样的心境是跑去哪里了?
过度急转直下的发展,令人头晕目眩,内心只有满满不祥的预感。
他都说把自己逃脱的后路给堵住了,安纳尔德没有打算让自己离开他妻子的这个立场。
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有利可图的事肯定有隐情。这也是商人的铁则。
就跟平常一样,赶快想!现在不赶紧动脑思考,是要等到什么时候?然而敌人很果断地做出追击,完全不给人慢慢整理思绪的时间。
「好了,拜蕾塔。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当、当然!」
可不能让这番问答停在这里!总觉得在话题结束的时候,他会扬起满脸微笑,就是平常让自己的脖子发麻的那种表情。
「因为,竟然说只要当你的妻子就好……这对你来说,究竟有什么好处可言?」
忍不住问出口的话,让拜蕾塔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这一定是不能问的问题,可以的话真想捂住耳朵。
然而,他却相当果断地给出回答。
「因为我打从心底爱着你啊,拜蕾塔。」
他在对自己说什么?
拜蕾塔不禁以为,说不定是现实配合了自己的愿望。
要不是如此,他会这么明确地说出口吗?
然而,无视脑中一片混乱的自己,安纳尔德继续说了下去。
「请给我站在你身边的权利,请给我可以最常唤出你的名字,可以最常紧紧抱住你的立场。请给我当你受伤时立刻会有人联络我,当你感到困扰时,我也能立刻冲到你身边的,身为你丈夫的立场。」
「这、这种东西就是……你的好处?这就是你的期望吗?」
「这次的事件让我痛定思痛,虽然我是爱着你的其中一个男人,但跟其他男人不同的地方,在于我有着身为你丈夫的权利。我深切体会到这项权利有多么重要,不但能带你回家,回到家之后你也会像这样来迎接我。」
安纳尔德一边说着,就将拜蕾塔拥入怀中。他轻轻的拥抱就像用棉花包覆着一样,柔柔地温暖了自己的心。
「不过傲慢又无情的妻子,倒是满心只想离开就是了。」
他大叹一口气的呼息洒在脖子上,总觉得有些搔痒。
从那声音,就能听得出来他确实很担心。
微微发颤的声音现在充斥着心安,也挑逗着自己的心。
「我对于情感相当迟钝,迟迟没能察觉自己对你的心意,而且还对你有所误会,摆出了不该是面对妻子时的态度,这让我深刻地反省了一番。即使如此,你还是对我倾诉了情感。你对我说的『最讨厌』──简直就像爱的告白一样。」
「怎么……会啊……」
「你这个人不会朝着讨厌的对象,当面说出『讨厌』二字,而是会笑着带过去,生气的时候也是一样。说到头来,你都是针对事情本身感到气愤,本来就不会将情绪发泄在对方身上。所以见你对我投以那么热切的情绪,我真的觉得很开心。你说因为最讨厌我,所以想要离婚,听你说出原因出在我身上时,真的让我感到很高兴。这是我的荣幸。」
既不是有着奇怪的癖好,他也不是个变态。
他只是突然确实感受到自己这份喜欢的心意。
无论是负面情感还是正面情感都没关系,只要是对他倾注的情感,什么都好。
因为这就代表得到对方的认同了,对方真的把自己看进眼中了。
「请告诉我你想离婚的最主要原因是什么?」
他探头过来这么说,让拜蕾塔不禁想朝着那张窃笑的脸打过去。
真的很讨厌聪明的男人。最讨厌了。
像是舅舅,还有丈夫。
他们能轻易地看穿一句话所内含的意义,而且想必还能领悟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事情,进而不让人否定那是误会,是错的事情。
「我绝对不告诉你。因为,我最讨厌你了!」
安纳尔德笑出声来,就此吻上拜蕾塔。
到最后,拜蕾塔还是没有离婚,也没有离开斯瓦岗伯爵家,因为最想要离婚的理由已经不复存在。
顺带一提,那场赌注也变成无效,并替换成誓约的样子。
拜蕾塔将在漫长的岁月中实际感受到这份约定,那正是直到两人死别为止──
*
第二天的国会,从动荡变成一阵骚动。
尽管自己觉得这两者并没有太大的差异,但安纳尔德认为大概是因为负责劝阻长官的自己并没有起到作用的关系。
长官就是莫弗利,而且这次还惹怒了自己。
反正对这个男人来说,这次的政变骚动也只是一种消遣而已。
他对眼前这个老人多少怀有愤恨之情,但安纳尔德也无法确认这究竟是出自莫弗利的演技,还是他的玩心。
坐在对面议长席上的老人身形相当瘦小,就算挺直了那短小的背脊依然瘦小。长长的白胡须好像都快碰到胸口一样,满布皱纹的脸只能用柔和来形容。
而表现出高尚品格并长年主宰国会的首领,却是个老奸巨猾之人。
凯力杰恩•基列尔侯爵。既是长久以来支持旧帝国的帝国贵族第一人,也是国会现任议长。
他没有显露出任何焦急的表情,但在他身旁的那些跟班们纷纷喧嚷着。
就连面对这样的部下都一点也不生气,然而完全无法从他的神情之中看出端倪,确实是个怪物。
这边是个恶魔,那边则是怪物。
怎么想都不像是世间之人彼此对战的场景,让安纳尔德不禁轻轻摇了摇头。
「听说你身受重伤、意识不清,但现在看起来还满有精神的,真是太好了。」
基列尔侯爵用庄重的语气这么说,莫弗利则轻浮地回应:
「托了议长的福,我才能像这样从鬼门关前救回一命。那里是个很美妙的地方,我都想让你去见识看看了,有了走过这一趟的经验,真的满不错的呢。」
「你这混帐,胆敢在议长面前摆出这种态度!」
「真是抱歉啊,军人就是怎么样都学不会礼仪啊。」
「毕竟只有年轻人跟混混才会从军嘛。」
「不过,我这个年轻人还是能分辨老奸巨猾跟老害虫的差异啦。」
陷害安纳尔德、拟定出一口气袭击政变主要据点这种作战的嫌犯们,昨天已接连被关进大牢里了。只能说他的手腕太精彩了,让人再次佩服这个恶魔般的长官果然不好应付。几乎彻夜都没有休息,却还这么有精神。
「好啦,第二天的会议也该开始了吧?」
在莫弗利的催促下,昨晚逮捕的那些人环绕着议会席整齐地排开;不仅如此,还让他们自己念出关于政变内容的详情。议长连眉毛都一动也不动地静静看着,但他心中想必不是这么安稳的吧?
安纳尔德毕竟也是一介军人,可以的话实在很不想跟这种事情扯上关系,然而国会竟把自己设计为政变主谋,这么大胆的计画也让人不禁啧啧称奇。
与其说是大胆,应该算是无谋吧?
他们想必认为安纳尔德是个一如外表,像个人偶一样的男人吧?实在很想反问他们,那样的男人,怎么有办法长年在恶魔底下工作?
从结果看来,这场政变中最高干部的罪名就安在路米耶上校的头上。虽然说穿了,其实根本就没有谁在担任最高干部,但这是基于他串通国会、湮灭军方搜集的证据,甚至进行窜改的结果。
虽然他再三否认自己是最高干部,但一对他提出只要承认就会协助减刑的交涉之后,很干脆就答应了。毕竟本来就是伯爵家的次子,也是旧帝国贵族派的人,要是多加盘查,其他罪行就会接连揭发吧。本人是个小人物,感觉大概就像靠血缘决定一切。
由这么随便定案下来的最高干部政变未免太粗糙了,甚至无聊到让人很想抱怨「过去这几个星期到底是在忙些什么」。
既然安纳尔德都这么想了,那个恶魔又会感到多么厌烦。
令人不禁觉得,这果然不过是在下一场战争前的消遣而已。竟然被卷入这种事情当中,实在太恼人了。
「都提出了这么齐全的证据,你还不想离开这场游戏吗?」
「这口气对议长也太失礼了,管好你的嘴!」
「很抱歉啊,一天到晚打仗,就会忘记礼仪这种事情。」
「呵呵呵,这么有气势啊,很好很好。」
很适合摆出一副慈祥和蔼态度的老人开心地笑着。
「我知道你们想表达的事情了,但就算你说提出了多么齐全的证据,却全是我不记得有发生过的事情啊。反正政变也落幕了,你们自行处理不就得了?」
「议长!」
这么大喊的是议长辅佐官,艾米里欧。莫弗利乐得看着他连门生都能果断切割这样无情的一面,那个人果真是一肚子坏水吧。
而以艾米里欧来说,身为老侯爵家的长男的他提出了请愿书。军方要求他供出几项情报当条件,因此就算被议长切割,应该也能船到桥头自然直就是了。
顺带一提,由于卡菈保持缄默,因此没有参加这次的议会;相对的,有把她儿子传唤过来,但这对基列尔侯爵来说应该是不痛不痒吧?只是为了让卡菈折服才这样找碴罢了。
「那么,议会可以进到下一个议题了吗?毕竟要讨论的事情可是堆积如山啊。」
「都准备得这么齐全了,还是要逃啊?真是个令人伤脑筋的老爷爷。」
莫弗利浅浅叹了一口气,相较之下,基列尔侯爵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这下子应该要花很多时间了。安纳尔德的脑中浮现心爱妻子的身影,视线不禁朝着天花板看去。
*
「姊姊大人就是人太好了。」
「是吗?」
「是啊!你就算气到离家,也没人有资格责怪。」
看着米蕾娜怒气冲冲地使劲将杯子放在白色圆桌上还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拜蕾塔就不禁苦笑。朝着坐在身边的小姑看去,就能看见隔着她坐在另一侧的安纳尔德。笑得一副心荡神怡的他,绝对没有听进任何一句小姑所说的话。
遭到批判的人是你耶。
基于解决了这场政变的功绩,安纳尔德得到了一个星期的假期。明明不久前才刚放了一个月的假,未免也休太多了吧?更糟糕的是,因为他正值休假期间,成天都紧紧跟着拜蕾塔,甚至还会跟着到职场去,所以今天自己也决定休假了。只要到了职场,他本人是不会做些多余的事情,然而以秘书为首的员工们都会跑来戏弄,终究还是处理不了什么工作。
结果就连像这样与米蕾娜一同享受的午茶时光,安纳尔德也跟来了。小姑似乎对此感到很不满。不但狠狠指责兄长一番,还逼他答应跟拜蕾塔离婚。然而当她发现得不到想像中的效果后,矛头就朝着自己指过来了。
败给小姑的气魄,拜蕾塔不禁点了点头。
「也是呢……我会再考虑看看。」
「拜蕾塔不会离开我身边。」
「兄长大人,你这是哪来的自信?」
「我可是有得到妻子的承诺。」
「姊姊大人,你究竟是说了什么,才会让兄长大人这么得意忘形啊!」
只说了最讨厌他而已。
明明是这样讲的,他却充满了自信,让拜蕾塔打从心底感到羞愧不已。一想到可能是被他看透了内心的想法,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今天三个人一起来到了在帝都很受欢迎的露天咖啡厅,会选择来这里玩是出自米蕾娜的期望,也当作是至今让她担心的一点赔罪。然而却让小姑的心情变得更不好,对她实在感到很抱歉。
凉爽的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吹拂过来,坐在二楼的露天席,可以清楚看到来往于帝都主要道路上的人潮,大家的表情看起来都开朗许多。
大概是因为政变的骚动都平定下来了吧,总算是能感受到帝都重新展现活力了。今天的早报上,也大大刊登了镇压政变的经过。
上头写着是莫弗利他们解决的,因此也能得知安纳尔德想必是忙翻天了。在处理善后的那段期间,他回家的时间总是很不规律,有时忙到深夜才回来,有时则是傍晚先回来一趟,然后又出门去了,总之相当匆忙。
既然现在整个情势都稳定下来,便决定今天实践之前跟米蕾娜说好要一起出门逛逛的约定。很受年轻人欢迎的这间咖啡厅装潢既时髦又可爱,待在店里让人觉得十分舒适。虽然只提供一些轻食,不过料理都很美味,真的是好好享受了一番。
现在则是在享用餐后的茶品。
小姑开心地吃着美味的料理,也因为可以跟拜蕾塔一起上街而感到很高兴,更坦率对着碍事的兄长发脾气。表情多变地动来动去,真的是可爱到不行。世上大多数的男性,肯定都会选择像小姑这样的女性。
总比个性别扭又爱与人唱反调的自己好多了。
这样的想法再怎么说也太少女了。
不过还是感觉得出来,即使如此,丈夫依然选择了拜蕾塔。
虽然实际上岂止是「感觉得出来」而已,还是会因为害臊而不敢断言。
「姊姊大人,你觉得很热吗?脸满红的耶。」
「呃,嗯。是啊,今天感觉比平常还热呢。」
「都已经快要秋天了吧?」
「应该是饮料太烫了。」
「蕾塔姊姊还真奇怪。但比起这个,如果你要离家,我会尽全力帮你的,所以随时都可以跟我说喔!」
看着小姑干劲十足的样子,拜蕾塔不禁不解地歪过了头。她应该满害怕自己的兄长才对,怎么不知不觉间变得这么强势了呢?
「米蕾娜,你不是不太敢面对安纳尔德吗?」
「看到一个面无表情又沉默寡言的大人,小孩子当然会觉得害怕吧?但我现在已经知道兄长大人只是个嫌麻烦又不爱讲话、对情感相当迟钝,而且完全不懂少女心的人。既然是为了保护最重要的姊姊大人,我会好好努力。」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察觉的,但确实如此。
难怪安纳尔德才会在背地里想方设法地安排小姑的婚约啊。公公婆婆他们是觉得交给本人决定,像现在流行的恋爱结婚也没关系。不过事到如今,却出现了由安纳尔德主导的婚约事宜。
应该是因为不晓得米蕾娜会在什么时候说动拜蕾塔离家,所以才想趁早把她赶出去吧?
公公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会跑来干涉他明明就一点都不感兴趣的女儿的婚约,因此这件事情暂且保留。他一旦得知背后动机,想必会延宕这件事情吧?对讨人厌的儿子,公公不可能错过可以找碴的绝佳机会。
就只有身为当事人的小姑,还不知道在这么复杂的背景下出现的婚约事宜,总觉得也满好笑的。
不知道这个可爱的小姑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办婚礼呢?拜蕾塔一边想着,嘴角也跟着扬起笑容。
「你的心意让我非常开心,但米蕾娜也要得到幸福喔。」
「哎呀,这是当然。我可是身受姊姊大人的疼爱呢。要是遇到奇怪的对象,你也会帮我赶跑对吧?」
看着米蕾娜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看来她也在不知不觉间澈底成为一位强悍的淑女了。可爱的小姑无论何时都这么惹人疼爱。
而且还强悍又令人自豪。
一点都不会像我们这样。
拜蕾塔不禁遥望着远方,回想起昨晚的事情。
「我下星期好像就要被派到西南部去了。」
「西……南……?」
「邻国的军队好像偷偷跨越国境的样子。大概看准了国内发生政变的现在是绝佳的时机吧。」
安纳尔德低沉稳重的嗓音,让人听了就感到很舒坦。
虽然这么想,但为什么总是挑在脑袋无法好好思考的时候,说这种重要的事情呢?
为什么要挑在两人赤裸裸地在夫妻的寝台上交缠的时候说啊!
带着怒气朝他瞪了一眼,他便轻笑了一声并扬起嘴角。
「啊,不好意思,我并没有要疏忽让你感到欢愉这件事喔。」
「不是……呼、啊啊!」
想抱怨「自己绝对不是这个意思」的话语,也变成娇嗔。
这个丈夫无论何时都是这么自作主张,根本没有要听妻子说话的意思。总是这样单方面地说,没有想要得到回应。他的爱也是这样。不断地付出,然后迳自感到心满意足。
然而怒火被欢愉给带过去,让思考换了个方向。
说不完整的话语在他的理解中似乎是不同意思。他紧紧地抱住妻子。
这动作让人在高潮中翻腾不已。
也对眼前这个一脸幸福地注视着的丈夫涌现杀意。
「我爱你,拜蕾塔。」
就算他这样热切地耳语,自己也下定决心不会轻易受到他的怀柔。
即使如此也不在乎的安纳尔德,就像在表达绝对不会再次松手一般,更使劲地抱紧拜蕾塔。
「请你再写信给我吧,只要是你写下的信,无论内容是什么,我都会很开心。」
「我会写……最讨厌……你了!」
「呵呵,谢谢你。」
一边想着这个人是不是欠揍啊,拜蕾塔同时注视着丈夫的侧脸。尽管贴合在一起,他也是同样注视着自己。
要稳住渐渐融化的思绪相当辛苦,甜蜜酥麻的感觉侵蚀全身,捣乱了情感。
一想到有段时间无法跟他见面就觉得寂寞的这种念头,肯定只是错觉;会眷恋这股热度及重量的心情,也绝对是一场误解。
在拜蕾塔心中怀抱梦想的少女正在哭泣,竟然会想仰赖对方,自己也真是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了。
俗话说恋爱会使人变得愚眛,没想到还会变得软弱。
即使如此丈夫一副不会让自己感到寂寞的模样,看了就令人火大,因此固执地想着「绝对不会向本人坦言」。
然而丈夫开心地扬起窃笑。
「所以说,今晚请你陪我到天明喔。」
不要以为这样就能合理化好吗!
这句埋怨在亲吻中化了开来,结果还是没能说出口。
就算一点都不坦率;就算固执地不断埋怨;就算直接说出最讨厌他这种话。
安纳尔德还是会紧紧抱住自己,嘴上更说着「我爱你」。
因为他会原谅这个依赖丈夫的自己。
不管怎么说,这些还是令人不禁感到幸福。
在拜蕾塔心中的少女仍然寂寞地哭着,却也知道自己对于这个结果感到心满意足。
即使两人一直都是平行线,但这肯定也是我们这对夫妻的形式。
竟然会觉得这样也满不错的,一边想着看来自己早就深陷其中,拜蕾塔还是接受了丈夫的亲吻。
同时也沉醉于这道幸福的滋味里。